內外一致有什麼好處? 看完你就明白了
敘事繪畫治療學院
與心理學家對話
黃曉紅博士 陳翼
陳翼:黃老師,您從《伊萬•伊利奇之死》談到「三種人」,我覺得很精彩。伊萬•伊利奇是在發現自己原來「也會死」的時候開始覺悟的。我想起,羅奈爾得•西格爾教授在《正念之道》裡講,我們常常忘記,自己是會死的。所以,我們總是按照自己好像會永生那樣來揮霍生命。
隨之而來的,是一個我覺得挺重要的問題,那就是:如果我想要做自己,那麼,什麼才是自己?當代的人格心理學有一種建構主義的取向,認為一個人的人格其實沒有一成不變的。以「外向——內向」這個維度為例,一個人可以在足球場上非常外向,在辦公室裡非常內向。又比如,同一個人也可以在下屬面前非常嚴肅,在「甲方」面前卻表現得極為熱情友善。畢竟,從「人格」(personality)這個詞的拉丁語詞源開始,這個概念本身指涉的就是「面具」(persona)。
有的人會強調這種社會「面具」的重要性。比如,他們會說:「你這個人就是太實誠。」很有意思,我們在字面上好像分不清「實誠」這個北方方言詞彙跟「誠實」有什麼區別。可是,沒有人會說,人可以「不誠實」;卻有不少人會說,人「不要太實誠」。因為,「太實誠容易得罪人」「太實誠找不著物件」「太實誠留不住客戶」……就這樣發展出去,「不要太實誠」在生活中其實也就變成了有些人在事實上可以「不誠實」的藉口。
在「不要太實誠」成為一種藉口的同時,「誠實」也會變成另一種藉口。有一位知名主持人,十年前,她主持的一檔節目可以說是如日中天。對她來說,「食色性也」,都可以大張旗鼓說出來。她也會直言不諱地拿嘉賓的身體缺陷來調侃……有人會欣賞她,說這是「內外一致」,是「真誠」。黃老師,您怎麼看?
黃老師:陳翼,真的很欣賞你的這種放射……思維的發射……發散……唉,我今天人到日本,普通話怎麼就退步了呢?……好,你的發散性思維,實在太讓我欣賞了。你可以從「內外一致」想到面具(persona),再想到「真誠」「誠實」還有「實誠」。這些思考都非常好,也是我們在生活裡的確會經常碰到的一些很有趣的現象。可見你是很真實地在面對自己,在跟自己對話。
對我來說,「內外一致」就是:你心裡想的也是你口裡說的,你口裡說的也是你身上做的(也就是你的行動)。這是一個大原則。
但是,我們在心裡想的,口裡說的和身上做的,都必須首先本著「不傷害」的原則。舉一個很簡單的例子,比如我們看到一個人其貌不揚,我們不能說:「你長得那麼醜。」這是誠實嗎?(笑)那如果一個人他是想給自己找藉口,他就說:「我這個人只是比較‘真’,比較實誠而已。我既然是這種感覺,我就這樣說了。」但是,我們要知道,這樣一句話,會傷害別人。我們不能把「誠實」或者「真誠」作為一個藉口,然後隨便的去把自己對別人的傷害合理化。所以,我們到底應該怎麼做,才能既做到「內外一致」,又符合「不傷害」的原則?值得我們每個人在生活的點滴之中去考量。
同時,「內外一致」也讓我想到你所說的「面具」。我倒不同意說我們在這個世界上就需要戴著面具做人。我從來不喜歡這樣的一種做法,甚至有點反感。當有一些人的面具特別明顯的時候,我就會有一種不想走近的感覺。
當然,來訪者是例外。這也是因為,我們並不是去跟來訪者當朋友,而是在做諮詢。我們要知道,如果他出現了這樣一個面具,那是在告訴我們什麼呢?這個面具背後,會不會有一些「擔心受傷」或者是「曾經受傷」?我們需要用盡所有辦法,去瞭解他,去陪伴他。
但是,如果作為我們身邊的朋友,那我相信,還是可以選擇的。我的老師蔡瀾先生說:「我們可以選擇朋友。」他也告訴我,儘量跟發放負能量的那些人保持遠一點的距離。因為我們的生命有限。我們需要跟志同道合的人在一起,跟開心的人在一起,去滋養我們的生命。
所以,我們還是需要去區分。我們在當一個專業助人者的時候,任何人我們都需要去服務和説明。我也特別反對有些人說:「某些來訪者我‘就’不喜歡,我‘就’不想接。」我更傾向於說:「如果是我不懂得該怎麼處理的那些來訪者,我會轉介出去。」我不會因為自己的喜好去選擇我的來訪者。作為專業助人者,我們要保持一個開放的態度,去想辦法幫助對方。而且,對我來說,這不是面具,而是一種專業精神。
就好像,當老師的,應該「有教無類」——這是孔子說的。我們不能是:這個學生他好——他成績好,他聽話——那我就對他好;那個學生他成績不好,或許他做的事情總是很討人厭,我們就不去教他。我覺得,「誠實」不能成為藉口,說因為我心裡喜歡他,所以我口裡就稱讚他;我不喜歡他,我口裡就罵他、貶損他。
總而言之,「內外一致」需要以「不傷害」原則為前提,而且是跟我們的角色息息相關的。我們可以選擇自己的朋友,但是我還是建議,我們不會因為自己的喜惡而去選擇我們的來訪者。然而,作為一個專業助人者,我們必須真誠地因應自己的能力去決定,是否轉介來訪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