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我是鹿道森的心理治療師
原創:黃曉紅博士 《新教育家》2022.01期刊

淩晨兩點,我噙著淚水,讀完了25歲青年鹿道森的遺書。輾轉難眠,腦海一直盤旋著四個字:救救孩子!
「請你從此刻開始愛你的孩子吧。」 「這世界需要的是愛,不是傷害。」 萬言遺書,最直擊人心的,也許就是這兩句。
扼腕痛惜、感同身受,頃刻之間四面八方湧來的共情,都集於逝者一身。
留守兒童的惡果、校園欺淩的創傷、打者愛也的教養方式,一時人人痛恨。
作為一名臨床心理學家和藝術治療師,我除了悲慟流淚,更希望為鹿道森的遺願,在自己的專業領域,做一點點力所能及的小事情。
「請你從此刻開始愛你的孩子吧。」
我一直相信,普天下的父母,絕大多數都愛自己的孩子。想像一下,鹿道森的父母找到自己孩子的遺體那一刻,情何以堪!然而,正如我在親子課堂和治療室都經常強調的一句話:「愛孩子,和愛不愛得到孩子,那是兩回事。」 我同意鹿道森的那句話,希望天下父母從此刻開始,愛你的孩子。而愛不愛得到你的孩子,取決於你懂不懂你的孩子。在這裏,我希望通過對青少年的大腦和情緒的認識,讀懂孩子心,繼而以繪畫和敘事,走進孩子心。孩子的心門打開,房門就會打開。
為什麼要懂得孩子的心,就要從他的大腦和情緒開始?那是因為理性和感情,同時扮演著青少年成長的兩大重要角色。要瞭解孩子的情緒、思考和行為,並處理他們的心理問題,甚至療癒他們的心理創傷,對我作為一位藝術治療師來說,是需要科學和藝術相結合,才能真正看見孩子,並進一步接納孩子,繼而和他一起發揮自己,活成自己想要的模樣。
「打開」青少年的大腦
我們就先來打開青少年的大腦吧!如果你有機會看過一張青少年大腦的磁力共振造影,你一定會歎為觀止!記得我2008年到美國學習並考取心理創傷專家執照的時候,一位教授講得特別生動,他說青少年的大腦,不是小孩大腦的成熟版,也不是成年大腦的半熟版。磁力共振造影(MRI)的研究發現,青春期的大腦是處在腦區之間的連結持續增強、不斷變動的獨特狀態。後來我在美國科學人(Scientific American)讀到行內翹楚精神科醫生吉德(Jay Giedd) 的文章,發現頗有異曲同工之妙。他指出大腦的邊緣系統與情緒和行為有關,並在青春期間,其功能逐漸強化,但負責控制衝動的前額葉皮質卻要到二十幾歲時才會成熟。這種不一致使得青少年比較傾向於做出冒險的行為。而我當年的教授講得更維肖維妙,他說青少年特殊的大腦狀態,使他們就像一個沒有駕駛執照的新手司機,開上一台法拉利,在大街上全速行駛一樣!

腦交戰的青春期
從剛進入青春期開始,孩子的大腦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看在旁人眼中,就是任性、叛逆、衝動、缺乏自製能力,貼滿青少年一身的標籤,使得他們感到不被理解,而「青春期大腦」不斷改變的本質,又的確讓他們容易做出危險的行為,既無法自控又百辭莫辯,所以有線民看了鹿道森的自傳式遺書後說:“看完我眼淚都掉下來了,我竟然像極了他。」
一個孩子從呱呱落地一直到20多歲,大腦一直處於不斷發育的過程,而前額葉與邊緣系統發育上的速度不均,就造成了困擾青春期孩子的理性與感情(sense and sensibility)之間的矛盾。
大腦邊緣系統(limbic system)比較早熟,它由海馬體和杏仁核構成,支援多種功能例如情緒、行為及長期記憶,這部分大腦結構一般在15歲以前就發育成熟。人類大腦的前額葉皮質(prefrontal cortex),則負責我們的高層次認知功能,包括根據內在目標作出思考、計畫及決定,管理情緒、調節人格表現及社交活動,兼具自我認知與理解他人的能力,而最重要的是,能夠有效抑制衝動。所以前額葉皮質的成熟度,主宰著青少年的穩定性,它舉足輕重,但姍姍來遲,一直要到25歲左右才發育成熟。當生命中充滿了挑戰與磨難,內在的理性與感情又矛盾重重,看不到自己的內在力量,再加上找不到外部資源的支撐,才會讓一個大好青年,迷失了自己,看不到盼望,最後沒選擇地走上了不歸路。


Source: SCIENTIFIC AMERICAN MIND MAY 2016 The Amazing Teen Brain By Jay N. Giedd
超大自我
我的案主中,有不少正值青少年期。他們的父母都很為難。一位爸爸說到他的15歲女兒時,感覺她的敏感程度,已到了讓他啞口無言的程度。他說女兒對自己臉上一顆青春痘,身上一件衣服、或者父母一個眼神、口中一句「不要老是看手機」,都可能看得比天還大,甚至一觸即發,釀成茶杯裏的風波。而且不僅僅是父母,只要任何與自己相關的評論,都會讓青春期孩子耿耿于懷,苦思冥想。
在被別人關注的時候,青少年的情緒反應非常強烈,焦慮程度也會颷升。美國斯坦福大學腦神經科學教授David Eagleman做了一項櫥窗實驗(shop window experiment),他分別讓成年人和青春期孩子坐在商店櫥窗裏,像陳列品那樣接受路人的注目禮,同時通過測量皮膚汗液的增減、皮膚電反應(galvanic skin response)的升降來判斷他們的焦慮程度。結果研究人員發現,在這尷尬的場景中,成年人和青少年有著截然不同的表現。一個成年人「陳列品」可以笑對櫥窗外眾人的目光,甚至評頭品足,皮膚電反應也相對穩定;對於尷尬而引起的焦慮也不明顯。而青少年的表現就非常有趣,他們有的一直在緊張地抿嘴唇,有的不斷眨眼睛,有的回避眾人的審視,有的甚至瑟瑟發抖,表現得非常不安,而其皮膚電反應資料一直處於較高水準。
Eagleman和其他腦神經科學家在研究中得出結論:青少年身上出現的這種特殊現象與大腦的內側前額葉皮質有關。內側前額葉皮質(medial prefrontal cortex)這個腦區最主要的功能之一,便是將不同時間的自我連結在一起,其中包含了跟自我相關的特質及知識、對自我的評價和對未來的期許等。簡言之,它就是「自我」的神經基礎。為什麼青少年會比成年人更容易產生焦慮,因為他們的自我意識極度強烈。專家發現,除了判斷和自我相關的事物之外,這個部位和抑鬱症可能也有關係:當內側前額葉皮質的下半部,即腹內側前額葉皮質(ventromedial prefrontal cortex)過度活化時,便可能和重度抑鬱症有關。原因是這個腦區在整合、處理、評價自我的內在感受和外界的目光時,會傾向於想到負面的可能性。研究發現,這塊腦區受損的病患,會無法評估某些行為可能帶來的負面後果,因而沉溺其中。而重度抑鬱症患者的這個腦區過度活化,可能導致他們太容易自動化地評價自身的感受、經驗、自我價值,難以看見真正的自己。就像鹿道森縱然才華洋溢,嶄露頭角,攝影作品開始得到賞識、有粉絲和朋友支援,但他的非理性信念無法扭轉:「繁星之城 卻沒有一盞燈為我照亮」、「我無疾而終破碎的夢想 請記得我有花掉我所有的力氣奔向你」、「多麼美好的世界啊,但我知你從來不屬於我」、「生既是痛 死則為樂」……因為這些固化的想法,令他堅信活著就是痛苦,他才會毅然絕然地走向大海,頭也不回。這當中跟社會、家庭、個人成長都息息相關,但同時與青少年大腦中的「超大自我」,也有一定關係。

被排斥的恐懼
當一個人想到自己,或者某一個對自己有情感意義的畫面時,內側前額葉區域就忙碌起來。這區域除了在自我評價的時刻特別活躍,在社交場合更甚。我是不是大夥兒的一分子?還是形單只影?我如果與別人不一樣,我會被排斥嗎?被排斥的恐懼,在青少年眼中,猶如洪水猛獸,更不要說更進一步的霸淩。鹿道森因為長得標緻,就足以被冠上娘炮之名,從小到大受排斥、被欺淩。
說到對社交排斥的恐懼,我想到我內地那些休學在家的青少年個案中,因為在學校被排斥而逃避上學的,並不罕見。在心理科學研究中,有一個網路拋球(Cyberball) 的遊戲,用於研究青少年排斥及霸淩現象,經過美國心理科學家Kipling Williams和包括華裔學者在內的一批研究者十多年的研究,發現在這個簡單的虛擬拋球遊戲中,當青少年遊戲者分別被接納和被排斥時的反應,簡直有天淵之別。Williams進一步發現,在經歷過被排斥這種無聲的欺淩之後,其心靈傷害可能比肉體傷害更嚴重,而且影響更深遠,更有可能導致抑鬱症。也有另一群被排斥者,很容易被極端組織吸引,組成充滿負面情緒的「仇恨者聯盟」,因為被排斥而衍生的不可控與無力感,在抱團取暖的極端組織裏,就有可能產生狹隘而偏激的思想和行為,為社會帶來負面影響甚至無可估量的傷害。
青少年正處於尋找自我的特殊階段,假如沒有溫暖的家庭關係作為成長的土壤,在社交上遇到排斥而感到無力無助的話,長此以往,後果堪虞。我有一個18歲的案主,他12歲被父母送到英國留學,因為他是東方人,長得比外國男孩矮了一截,就這樣先遭排斥後被欺淩。孩子很懂事,一個人住在寄宿學校,不願意香港的父母為他擔憂,總是報喜不報憂,放長假回家,也是強顔歡笑。結果,到了男孩18歲的時候,他那憂心忡忡的父母,把孩子帶到我的治療室來,因為高考的來臨,成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他既升不了學,也無法找工作,經精神科醫生診斷,他得了重度抑鬱症!在英國,男孩子常有自殺念頭,甚至在高考之前,有自殺計畫,要不是同寢室的同學告訴男孩的父母,可能就是一個遺憾的結局。可幸的是,只要及時發現,希望在人間。

鹿道森走上絕路,我們從他的遺書中可見排斥和欺淩自小學開始,就像夢魘一般折磨著他,「只是因為小時候看起來像女孩子,我在學校裏就要被霸淩,語言暴力,被排擠,被欺負,讓下跪,被威脅,攔著路不讓你走,一群人欺負你。我家裏人說我不愛說話,不喜歡打招呼,可是從沒人去想過一個人會變成這樣的原因」、「從小就有各種外號……這些侮辱性的字眼,我又能去向誰說呢?」 「沒有人關心你是否幸福、快樂,我感覺壓力好大。」正如鹿道森所言,壓垮他的,不是最後一根稻草,而是無數的沙粒,而沙粒如果能夠及時撥開,就不會聚集、積壓,結果奪走一條芳華正茂、擁有無限可能的青蔥生命!
青少年對社交排斥非常敏感,尤其是和同齡人在一起的時候。進入中學,青少年不止長高了,他們的世界也變大了。本來心目中的英雄爸爸和女神媽媽,都突然墮入了凡間,最要命的,是煩。我的青少年個案中,對父母的形容詞,說出來會剌痛很多家長的心,一個字:煩。父母擔心子女天經地義,而孩子也不是不懂家長的一片苦心,但別忘記他們大腦中各區域的發展不一致,讓青少年的理性管理不了情緒,多少涕淚漣漣的母親,聲聲問:「為什麼?」孩子回答不了,也無暇兼顧父母喋喋不休的追問,因為友儕的接納和拒絕,在這非常時期,至關緊要。同齡人的觀點、評價會對他們產生極大的影響,甚至讓他們寧願冒著高風險,也要選擇去迎合讓他們有歸屬感的那些人。就比如吸煙、喝酒、抽大麻,甚至濫用藥物,為什麼冒險?其中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為了避免社交排斥帶來的極度恐懼。
我有一個15歲的女孩個案,剛到了美國,她媽媽就打電話來求助,說女兒在北京一直是個乖乖女,一到彼邦,才三個星期,變了一個人。天天和同學出去玩,還開始化妝穿低胸迷你裙買名牌包包。讓母親更擔心的是,一起玩的有男有女,有喝酒的抽煙的甚至吸大麻的。很無奈?很無力?的確是,但就只能這樣嗎?當然不是,讓我們先認清問題的根源,再從根源入手,處理問題。否則當父母的,就只能當消防員,不斷地救火,疲於奔命。
打開青春期的大腦,就好像打開潘朶拉的盒子,讓現代父母有點暈?的確是這樣子,在一個叫《媽媽經》(Mamaclub)的專欄裏,一位高級知識份子常爸爸也坦言自己想過,進入青春期的「兒子可能會變成另外一個人,且公然開始挑戰我,甚至可能也會反感甚至痛恨我了!」這位智慧家長在瞭解孩子的大腦發育後,問了另一個更有智慧的問題:「你準備好迎接孩子的青春期了嗎?還記得你自己的青春期嗎?」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設身處地,我們就可以和青少年一起,渡過青春期的動蕩十年。請記住:潘朵拉蓋上的盒子,裏面留給我們的,正是希望。
如果我是鹿道森的心理治療師
逝者已矣,但如何讓一個鮮活的青春生命,為人間留下希望,端賴生者的共同努力。鹿道森的遺書,就是一筆遺產,我們懂得好好珍惜,就可以在真正意義上達成他的遺願,幫助社會和家長,更好地瞭解和掌握青少年那顆驛動的心。
以下我作一個比較天馬行空的嘗試,把鹿道森的遺書作為一個個案的背景資料,開展心理治療。想像一下,如果誠如網友所說:「看完我眼淚都掉下來了,我竟然像極了他。」假如世上還有千千萬萬個鹿道森的話,我們除了瞭解他們的大腦和情緒,還可以怎麼陪伴著他們,渡過生命海,活成自己想要的模樣呢? 如果我是鹿道森的心理治療師,我會怎樣做?
我會帶上鐵三角,陪伴鹿道森走三段路,沿途找到他的三寶——內在力量、外部資源和盼望,還有通過他的三畫/話——畫出來的畫、說出來的話,和身體語言所呈現的畫和話,以一個敘事繪畫治療師的獨特治療風格,和他一起,在他心中畫一幅畫。畫既繪罷,他的核心需要包括一直在他心中不斷掙扎的基本恐懼和基本渴求,將一一呈現眼前。在潛意識意識化之際,人就有了選擇。須知道,所有走上絕路的人,那一刻,都以為那是他唯一的選擇。所以,作為陪伴著青少年走一段路的我們,只需要讓他看見多一個選擇,他可能就會看到隧道視角(tunnel vision) 以外的整個世界,他就可能會相信「多麼美好的世界啊,而我知道你也是屬於我」。

我用的治療法,叫做敘事繪畫治療法®(Narrative Drawing Intervention®, NDI)。NDI秉承我的恩師——敘事療法創始人Michael White老師的人文精神,把人和問題分開,讓案主明白「人不是問題,問題才是問題」,而且案主才是處理他自己問題的專家,我們治療師不是領路人,更不是指導者,只是陪伴他走出困境的同路人,而前文所說的「三段路」、「鐵三角」、「NDI三寶」、「NDI三畫/話」等等,是我把敘事療法和藝術治療兩套行之有效的治療方法作有機結合之後發展出來的敘事繪畫治療法的轉化元素。
以鹿道森的個案,在瞭解到他的成長經歷之後,我會跟他訂立一個治療目標。從遺書中,這位年輕人已經清晰地告訴我們:此時此刻,他已迷失了自我。所以,我們的治療目標,會定在「尋找迷失的自我」。
然後,我會請他畫一幅自由想像的畫,再通過他的畫,跟他展開治療對話(therapeutic conversations)。

敘事一旦開始,我們作為一個敘事繪畫治療師的獨特任務也馬上開展。我們的任務,是跟他一起,在他心中畫一幅畫,而這裏借用了繪畫理論的一個經典概念,就是點+線=面,而面,就是畫。NDI治療師最重要的任務,就是找橫線和縱線,兩條主軸線一找出來,案主心理問題的近因遠因,一一透視,一幅心理畫立現眼前。而這就是NDI中把潛意識意識化的重要過程,用心理學的術語說,就是個案概念化過程。
橫線找的是目前生活中出現問題的點,對鹿道森來說,在家庭、事業和個人這些重要的點上,都沒有為他帶來正面的期許。「沒有愛,沒有錢,沒有生活的動力,沒有末來。」,這些因素,都是導致他決心求死的近因。而縱線找的,是這種消極悲觀的心態是從何而來的。我們同樣從此時此刻開始,往下尋溯,就會看到:懷才不遇、經濟拮据的前青年期;父母不理解、得不到關心的青少年期;留守兒童、備受欺淩的孩提期。鹿道森在整篇遺書中一直在告訴我們一件事情,就是他的核心需要以及它兩邊的基本渴求和基本恐懼不斷的互動和掙扎:

「25年,卻也只有小時候在假期挨著外婆時才能感受到溫暖,真懷念啊。外婆,我好想你。」這就是他的核心需要,當它一直沒有得到滿足的時候,他的基本渴求:「我也渴望光,渴望溫暖,渴望愛,渴望一個幸福的家。」 以及基本恐懼:「我們存在於這世間,不被愛不被關心。」 「我也只是想要一個溫暖的家,想要被愛,可為什麼就這麼艱難呢。」就會不斷地掙扎,甚至自相矛盾:「像我這樣的人,但是請多愛我們一點吧,我們從來不缺對美好生活奮鬥的精神和動力,從不害怕困難險阻,而是沒有愛。」當一個人在這樣的一個死胡同裏繞不出來,他的能量也就被困在那裏,無法發揮出來。
作為治療師,我會從他的矛盾點開始,去跟他一起,看清迷失的自己。我會帶著欣賞和好奇問他:「剛才說到我們從來不缺對美好生活奮鬥的精神和動力,從不害怕困難險阻,可以給我一個例子,讓我更明白鹿道森在什麼時候有過這種精神和動力的嗎?」

這就是以例子引出鐵三角的NDI技巧,有了例子,就有事件,而有事必有人,有人就有情緒、認知和行為。當案主可以說出這些元素,我們就可以陪伴他一起,看到矛盾,再隨著他看見自己和進一步的接納自己,就有可能從負面的鐵三角,破除他的非理性信念,進而重塑他的正面鐵三角。舉一個例子:「我們存在於這世間,不被愛不被關心。」當他有了這樣的認知,他的情緒就是絕望,而他的行為,就是自殺。如果我們可以讓他看到這只是一個非理性信念,比如讓他看見他的外婆、朋友、粉絲的愛和關心。「感謝你,我的朋友,多謝你們,在那麼多個深夜裏的陪伴,多謝你們能夠聽我一遍又一遍地說著……」我會問他:「當想到這些畫面的時候,鹿道森的感覺是什麼?」
「我的朋友,在我生命最後的日子裏,我總是在反復回想著一起快樂的時光:謝謝你們。當我在寒冷的海水裏翻滾顫抖,感謝你點燃一點星火溫暖我……」當快樂、溫暖、感謝這些詞語出現的時候,情緒改變了,認知也隨之改變,而行為也就可能截然不同。
鐵三角改變的同時,案主就更容易在我們的陪伴下,走上看見自己、接納自己、發揮自己的NDI三段路,並沿途找到自己的「NDI三寶」:鹿道森的內在力量——才華洋溢、從小到大面對欺淩仍然掙扎求存的韌力、對流浪貓的惻忍之心、對外婆和朋友的感恩之情、對天下人的大愛:「請你此刻開始愛你的孩子吧!」、「陌生人,請你一定要記住,你就是值得被愛的!」這些閃閃發光的人性光輝,只要再次被案主看見,就可能變成真正的「對美好生活奮鬥的精神和動力」,讓這個年輕人真正的「不害怕困難險阻」,活出精彩的人生。
NDI的第二寶,是外部資源——鹿道森有外婆的愛、朋友的陪伴、粉絲的擁戴,還可能在敘事的過程中,找到父母在自己的成長經歷中被主觀感受忽略掉的正面影響,甚至是愛。
NDI透過敘事和繪畫,和案主走上三段路,不是試圖去改變他自己,也不是改變他身邊的人和事,只是在這個歷程中,他對自己、對他人的感知(perception)改變了,他的隧道視角擴闊了,他的世界就不再一樣。而這一刻,迷失的自我重新尋回,他的NDI第三寶——盼望就出現了,生命的選擇也隨之出現。但願千千萬萬的鹿道森,可以走上看見自己、接納自己、發揮自己的NDI三段路,也不負鹿道森的青春生命。

「請你此刻開始愛你的孩子吧!」如我在文首所說,普天之下,絕大部份的父母,都愛自己的孩子,關鍵在於如何愛。沒有受過心理學訓練的家長,也可以從此刻開始,在瞭解孩子的大腦、情緒和各種可能為孩子的成長帶來影響的因素之後,學習一些新的知識,比如透過一幅塗鴉,跟你自己、你的孩子展開心靈對話,嘗試尋找自己和孩子的鐵三角,走上NDI三段路,並沿途找到你們的NDI三寶,感受轉化的美妙一刻!
References:
Eagleman, D., Downar, J. (2018). Brain and Behavior: A Cognitive Neuroscience Perspective. New York: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Inc.
Foucault, M. (1979). Discipline and Punish: The birth of the prison. Middlesex: Peregrine Books.
White, M. and Epston, D. (1990) Narrative Means to Therapeutic Ends. New York:W. W. Norton.
Williams, K. D., Cheung, C. K. T., & Choi, W. (2000).
Cyberostracism: Effects of being ignored over the Internet. Journal of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 79(5), 748-762. https://doi.org/10.1037/0022-3514.79.5.748
黃曉紅(2019).《畫中有話——敘事繪畫治療的臨床應用》。中國輕工業出版社萬千心理
原創:黃曉紅博士《新教育家》2022.01期刊 P76-8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