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樣才能好運連連?
敘事繪畫治療學院
與心理學家對話
黃曉紅博士 陳翼
陳翼:黃老師,聽完您的解說,我忽然發現,為什麼是「窮則獨善其身」擺在前面,又為什麼「達則兼濟天下」會用到一個「兼」字——人要幫助別人,前提一定是「自己有」。
您今天這則日簽引用了《莊子》,行文像是《周易》的爻辭,特別有味道。我們的傳統文化當中,儒家外向,「釋」「老」內向,想要在「兼濟天下」之前去向內鞏固「自己有」的資源,《莊子》真是特別好的參考。
「虛室生白」,莊子用的是「生」。空蕩蕩的房間,明明只是「留」出了一個空間,讓太陽光照進來,莊子卻說,這裡「生長」出了白光。這個字用得太美了。
留白是有生命力的。就像我們在「行善」的時候,如果總是急切地想要做點什麼或者說點什麼,有時候反而是走向了「生」的反面。我當上爸爸之後,對於莊子這種「虛己待物」的態度特別有體會:孩子就像植物一樣,我們唯有讓出足夠的空間,他們才有可能生長出生命最鮮活的本來面目。
心理諮詢也是這樣,是嗎?您經常說,諮詢師要慎用帶有主觀意味的「行動」(doing),有時候,是要保持一種「存在」(being)的感覺,安坐和陪伴來訪者。今年我在諮詢實踐中感受到,談話技術當中的「沉默」,不是教條的、主觀的、故作高深的不說話。在諮詢沉默當中,諮訪雙方心心相印,有一種超越語言的資訊在彼此之間傳遞。
在這個方面,一行禪師的說法真是美妙:「當言語止息的時候,溝通才真正開始。」
不知道這些體會有沒有理解到您撰寫今天這首日簽的本義。非常期待您親自解說這段形如爻辭的美文。
黃曉紅:陳翼,你今天的領悟,讓我非常欣喜。我對莊子的確是情有獨鍾。「虛室生白,吉祥止止」出自《人間世》,也是書中我最喜歡的兩句。
我們知道,一個人只有具備足夠的寬度,才能容人,也才能容納萬事萬物。所以,我的想法就是:所謂「寬容」,只有「寬」才能「容」。
「虛室生白」是一種很清澈、很明朗的境界。它講的是,人心就好像一間屋子,我們需要在其中留下空間,那樣才能有所「生」發。「留白」本身就是智慧——當我們內心寬容,自然明亮如光。
你把這一點用到教育孩子身上,我特別欣賞。作為一個媽媽,我從小孩很小的時候,就會想,我自己是一個那麼崇尚自由的人,也深深體會到自由的可貴。所以,我也很想給到孩子一種自由的空間,讓他們有所生髮,有所追尋,如小馬一般在原野上自由賓士。具體是怎樣給出這種空間的,我們以後還可以多聊。
是的,我經常在課堂上說到心理諮詢中being和doing的區別。作為一個心理學家或者心理諮詢師,我們有時候會迫不及待地很想對來訪者給出我們的想法、我們的建議,而這樣往往就是沒有了留白,就是會把我們的想法直接強加給我們的來訪者。這種「沒有留白」,反而會讓我們的來訪者有困惑,甚至有排斥感。因為這些想法是強加(impose)到他們身上的,而不一定是他們在深刻領悟之後化成的想法和動力。所以,being有時候是比doing更加重要的。我們跟來訪者共處、同在,這件事情對他們的意義,有時候比我們說了什麼、做了什麼,可能更有價值。
所以,一行禪師說:「當言語止息的時候,溝通才真正開始。」這一點在某一些時刻的確是非常好的提醒。我們在日常生活裡會講很多話。可能是時候去思考一下,這些話是不是有價值?我們在生活裡面可能會做很多事情,我們也要想一想;這些事情到底有沒有意義?
說回莊子的這句「虛室生白」。在我們的生活和語言之中,我們有沒有給到這種留白?如果我們沒有這樣的反思,可能把自己的生命,都用一些沒有價值的東西填充滿了。而我們如果能給自己的心靈和生活一點留白,就會發現「吉祥止止」——好事陸續有來。
最後要說的是,「智者吉祥」:一個充滿智慧的人,最終會有這麼一種吉祥——得道的喜悅!這是非常奇妙的。我願意用我自己的生命,去領悟、修煉和傳遞這兩句話的美。